当酝酿在草原的风暴向雷州席卷,嵩朝北山镇的镇民们,还在冬日里忘我喧哗着。浑不知在阴暗角落里,帝王的种子已经悄悄发芽,改变九州命运的时刻,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刻钟。
——
“喂,都跟了这么久了,好歹让咱们瞜一眼吧!”
被冬阳拂煦的山镇里,几十个庄稼汉子大声笑嚷着,几个女人被他们围在中央,手里都拿着被红布裹在礼盒里、或者托在木盘上的财物,正是一个土匪打劫的场面。
但女人们的表情并不为难,还咯咯笑道:“那就给你们开开眼,认得这是什么稀罕物么?”
盖在木托盘上的红布被女人白净的手拿开。
叶子启觉得一瞬间仿佛有翠绿色的光从盖布下溢出来。
那是一件锦衣在松木的托盘中,像是一泓凝住的春水。
这件衣服正要被送给山镇里最漂亮的姑娘,一个叫做叶菱纱的女孩。她幸运地被城里大户少爷唐昭看中,定亲后,常送些礼物来。这对贫苦封闭的北山镇而言,是难得的新鲜事,因此镇民们每次都过来看热闹,也和唐府办事的丫鬟们熟络起来。
叶子启正看得入神时,身边人推搡着他出了人群,迎面一个老汉对他说:
“叶子启,你家看管书楼的,学问多,这回咱镇面子全靠你啦!”
叶子启回神一看,才知道是因为乡亲们不识得衣服来路,正被唐府来的丫鬟们肆意嘲笑:“净是些没见识的,还爱瞎凑热闹,快回家陪婆子吧!”
“凭甚说俺山里人没眼力?俺山里多的是能人,派个孩子就跟你们掰扯清楚!”
女人们便看向被推出来的叶子启,见他虽然生得眉清目秀,与普通农人不同,可也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便生了看轻之心,笑道:
“你们忒也不害臊,满山的井口掂不出三两墨来,还拉个孩子出来顶事儿,怕不是把祖宗脸都丢没了!”
叶子启暗叹一声,轻步上前,说:
“这衣服上有两道经线,是宋州产的重锦。金箔切成的金丝作纬线,是织金锦的工艺——所以,这一定是青织金穿花凤宋锦,产地是宋州锦官城。”
丫鬟们听到这儿都奇了,面面相觑。镇民们大嚷道:“怎么样?我们小夫子说得对不对?”
那领头的女人一努嘴:“对了对了,不过我还不服,有本事,你们把这几样东西的来历也说出来!”
镇民们欢呼雀跃,女人又拿出几样礼物要来提问,可这时,忽听“吱呀——”一声,被一直围着吵闹的叶家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名只有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人们都“哦——”一声,静住了,这是因为女孩出奇的漂亮,即使麻衣素面,也一个照面就把外面的女人们给比下去了,而人们都想看看她拿到新衣时的反应。
可女孩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还一下子都看向自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又撤脚跑了回去。围着的镇民们哄堂大笑。笑声中有人叫嚷说:
“对了,算起来,叶小夫子还是小新娘子的表兄吧!”
众人一听都反应过来,纷纷想再找到叶子启问个详细。可他们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叶小夫子已经从人群中消失了。
九刻钟。
叶子启这时正朝着山顶奔跑。
这会儿正是他每天该练剑的时候。北人皆好武,即使他出自看管镇上书楼的文吏之家,也不敢怠慢。
跑到叶家的练武场上,已经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
在洒落斑驳林光的松树林下,那少年手举着一把铜铁剑,正一遍遍向树枝挥砍着,练习剑术。他皮肤给太阳晒得焦黄,浑像脚底下踩着的黄土,身上一点没有十五六岁孩子该有的稚嫩气。铜剑起落间,步伐锻炼得十分沉稳,虎虎生风。
叶子启知道,这男孩名字叫顾峰,是和他一起学武的学伴。
“顾峰,”叶子启上前招呼:“今天叶菱纱不过来了,她家里有人上门送礼。”
“哦。”
“我今天没心情练功,就看着你练吧。”
顾峰听言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叶子启就坐倒在一棵树身上横插着七八把铜剑的松树下,呆看顾峰挥剑,点、崩、挂、穿、撩,间或吐出圆筒状的白气,随天外白云舒卷,心思也弥散开来。
他爱这座北山镇。
从识字起他便长在书楼,在散发着昏暗、而令人沉静的樟脑和旧书气味的书柜间,除了教书的爷爷,就只有表妹叶菱纱每天陪伴着她,听他滔滔不绝地讲那些书里看来的精彩故事。
后来到了十岁那年,他在书楼外看到了顾峰习剑的身姿,被深深吸引,也跑去顾家拜了师。此后,他就多在山上练武,看炊烟袅袅,冬去春来,和背着竹筐上山采药的游方郎中打招呼,下山后再去田里给农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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