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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点五
楔子 (1/1)

大越朝端康十六年,皇帝昏庸,听信奸臣谗言,以谋反之名诛灭了威远大将军全族。

那一夜,禁卫军冲进了将军府,见人就砍,烧杀抢掠,与强盗无异。哭喊之声划破黑夜,竟是连审都不审,直接处死。

八岁的我害怕的缩在阿娘怀中,她用温暖的手掌盖住我的耳朵,轻声哄着:“阿珞不怕,阿珞不怕。”但是那些哀嚎声甚至都要冲破了天,怎么能听不见呢。

阿爹坐在桌边,紧皱着眉,不时的叹着气。

我问阿娘,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怀了?

阿怀是落瓦巷最调皮的孩子,我们都在背后偷偷的叫他小霸王。

但是今日午后,阿怀偷偷翻墙过来,给了我一朵绢花。他说这是他的阿娘亲手做的绢花,他挑了最好看的一朵送我,算是定情信物,以后我便只能嫁给他了。

我才不愿意呢。

阿娘说她就是嫁给我爹,所以才要和爹生活在一起。阿怀只会揪我头发,若是以后嫁给他,他一定会天天揪我头发。

只是阿怀把绢花扔我手里便跑了,气的我又在心里骂了一遍阿怀是个坏蛋。

阿娘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我轻轻叹气。

阿爹拍了下桌子,说:“夫人,以后切勿再让阿珞提起谢之怀了,尤其是在人前,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与谢家有往来,难免惹得陛下猜忌。”

我听不懂阿爹的意思,但大概知道阿爹不让再与阿怀玩了,便问道:“阿娘,阿怀怎么了?”

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儿啊,以后再也没有阿怀了,也不要再提起他家。”

我急忙问道:“阿娘,阿怀是死了吗?像我的阿宝那样?”

阿宝是我养的一只鸟,也不知吃坏了什么就死掉了。阿怀跟我说,以后再也没有阿宝了,因为阿宝死了。

我当时痛哭了一场,拉着阿怀的手说:“那阿怀你能不能不要死啊,我没有阿宝了,要是没有你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阿怀气的甩开我的手,骂我:“安珞,你咒谁呢,我才不会死!”

阿怀骗我,他也会死。

落瓦巷的孩子多,但他们都嫌我笨,嫌我跑的不够快,纸鸢放的不够高,不愿意跟我玩。原本还有大哥在,可是前两年大哥就被阿爹送走了,说是去跟师傅学武艺。

大哥走了,他们便开始欺负我。

只有阿怀,不仅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打跑他们,还不嫌弃我,愿意跟我玩。

现在连阿怀都死了,那我以后跟谁玩呢?

我越想越伤心,抱着阿娘就嚎啕大哭起来。

阿娘立马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儿啊,可不能哭。”

阿爹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开了。

往后的日子,没了阿怀,我便不怎么出门了。阿娘怕我无聊,常常邀请各家夫人带着小姐们来玩,只是见我兴趣不大,也就罢了。

我常常能梦见那晚隔壁的哭喊声,梦到阿怀像阿宝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刚开始时被梦惊醒,我便抱着被子哭,后面竟也习惯了。偶尔梦到死了的谢之怀,还能在旁边捧两坯土盖在他身上,表达对他小时候维护我的感谢之情。

我没了玩伴,又不爱出门,于是便全将心思放在了读书与女红上,虽算不得才女,琴棋书画倒也略懂。

最好的,其实是我的女红。我的师傅是刺绣大家,李夫人。

李夫人与我阿娘是闺中密友,自从李夫人的丈夫逝去后,便被我阿娘从苏州请到了上京来教授我刺绣功夫。

她像是话本子里那些从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一样温婉,总是笑盈盈的。教我刺绣的时候也是,即使我有做的不好的,她也未曾责怪过我。

只有一次,我被她瞧见了藏在妆屉最里层的绢花,她罕见的骂了我。

这朵绢花是谢之怀送我的。

李夫人告诉我,这朵绢花是威远大将军的夫人,也就是谢之怀母亲的手艺。当年,他的母亲,我阿娘和李夫人三人是闺中密友,他母亲擅制绢花,李夫人擅刺绣,我阿娘则擅长制作一些头面的花样,家里又有铺子,靠这一手,当时苏州的时兴头面样子都是出自我阿娘之手。

我已不是稚龄,自然知道谢家被冠了谋反之罪,大逆不道,株连九族。所以我将这朵绢花藏了起来,却不想今天被李夫人看到了。

李夫人斥责我不要因小失大,我只是跪下央求李夫人,求她只当今日什么都没瞧见。

终究她答应了我,只是一再叮嘱我不能让人发现,若是被人知道了,定要惹人猜忌的。

我弓着腰,手掌贴着冰凉的地面苦笑,头顶传来师傅的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