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船舱内,借着煤油灯微弱昏黄的光,她坐在我的身旁,肩膀给我依靠。将调羹里清水般寡淡的汤吹凉,我拉着她的衣袖,吞咽时喉咙疼痛,喝了几口便把她的手推开,眼圈通红。她把汤碗放在桌边,将我搂进怀里,“我们就快到了,最迟天亮。”深夜,在已没有任何取暖措施的船舱里,她尽量穿的轻薄贴近着我。低温与炎症带来的阵痛,使我整夜煎熬。昏暗,摇晃,无望,窗外的海始终是墨蓝色。从太平洋南回归线上的小岛出发,我们已在海上行驶了数月。延着亚欧大陆的东岸一路向北航行,穿过白令海峡,进入北极圈内,无规可循的浮冰,使我们不得不降低船速。食物紧缺,燃料所剩无几,喘吸带着白雾与咽喉化脓的血腥味。我止不住一直咳着,她便反复起身,将被子与叠盖着的外套拉向我的一侧盖好。
15:00,甲板,日出。海面即天际线,仿佛海水已涨至我的颈项,翻涌于胸膛,随时将没过颅顶。太阳自天海一线处升起,慷慨的将温热与焦灼洒向世界。此刻,被冰冻多日的一切正在融解,一座极点边的孤岛逐渐显现。码头上,人们正忙碌着。她们两两一组,协力将装满渔获的箱子,搬运进身后巨大的仓库内。转身时,毛茸茸的猫尾左右摇动,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仓库的尖顶,将阳光反射回空中。大门正中的匾牌上,写着“鲸之海仓”四字。苍穹中,浮着一团雾,可隐约看到雾里另一座岛屿的模糊轮廓。海平线上,半圆状的太阳周围,鲸群涌现,跃出海面,细看那鲸竟是樱粉色。“我们终于到了。”
㈠
鲸雾岛,世界尽头的孤岛,庞大的鲸群世代栖息于岛周海域。陆地为“现实世界”,唤鲸;空中为“梦境世界”,唤雾,岛屿因处现实与梦境的交界而得名。岛内一切,亦梦亦真,亦虚亦实。生灵万物,均为女性或无性征属性。恋鲸,岛周特有的古老鲸种,诞生于亿万年前;鸣声空灵,可被人耳听到。
岛屿北部,群山与旷野,终年笼罩在恶劣的极地气候中,山风呼啸凛冬漫长,暗夜难明。空气中充斥着黎明难至的绝望,令人窒息。但冻土之上寸木难生的平原,却居住着谜鹿、绒熊、念狐等“异想生物”;它们世代生存于此,基因经自然更正,早已与天地相融;异想生物的灵魂,具有远高于人类灵魂的自由属性,永远无法被驯化。鱼游见川则止,川鳕、溪鲈、清蝶等“再生鱼类”憩于湖海;因其血肉可使万物获得重生,当被捕捞或猎杀时,再生鱼类的灵魂会脱离出肉身,暂时附着于周围生灵,免受死亡之苦;这也是轮回中,唯一一种可免于死亡痛苦的生物。
连绵的群山,蕴藏丰厚矿产,已被发掘的矿物多达百种,除磷、铝、铜等外,云母、陶土、各类宝石亦应有尽有。群山东北部的“空无山脉”,由中央的“本空山”,与四周的一众山峰构成。在本空山的半山间,有一片开阔缓坡,依坡修砌着一座教堂。这座教堂,像是放大数倍的露天球场观众席,仅封顶檐却未封窗,前端面向群山大肆敞开着。坐在教堂中的阶梯座位上,山间云雾与落日呼应,万鸟轻鸣。正午时分,在教堂内向西侧望,“尾戒峰”矗立于阳光下,山峰顶部风化形成的圈状岩石,形似一只立放于山顶的巨大尾戒,阳光自戒圈中穿过形成束状,甚是壮观。在这座教堂中久留,难放的我执会在某刻被莫名突破,了然于胸的同时,收获万物归空后的豁达,变得再难被杂念侵扰。本空山下的“空镜医院”,一面高约9米,宽约14余米的镜子矗立在一圈巨型石阵的中央,镜中能照见一切疾病的根源。照镜人常在这面空镜中,照见千奇百怪的病因,譬如因某次无意间的起心动念,便导致如今危重的病情。看清因果后,对症下药,便能从根本上获得疗愈。
岛屿南部,被温暖洋流环绕,幸而形成相对温和的海洋性气候。桑林成海,松树、云杉、槐树等多种树木簇拥成林。密林深处,生长着“记忆菇”、“疗愈叶菜”,各类“镇痛浆果”遍布于林,样貌奇特。平原上,广袤土壤与大片湿地为众生繁衍贡献生机。而发达的畜牧、养殖、渔业,则使肉蛋奶丰富齐全。丰厚的能源与资源供给,使鲸雾岛孤立于世,自给自足,免受外扰。
西南部原始森林深处的“巨型树屋群”,是岛内著名的度假胜地。一个个可供休憩的木屋,被安置于岛内特有的,名为“梦境阶梯”的树木上,它的外形酷似松树,但树高可达千丈,仿佛一架直通梦境之城的阶梯。树屋离地200至700米不等,高低错落,形成片状。屋内设施齐全,设计精妙便利,有专业人员会定期检查并维护树木的健康。树屋群旁,相对低矮的普通松树林中,有一家“时间邮局”,以可再生的防腐木材修建而成,共两层。这家邮局向岛民们提供交易、清理岛内时间的服务。由于岛上的清晨仅有数十分钟,极为珍贵。因此,时间邮局像岛民们贩卖清晨。岛民们可以自由指定某个具体的日期,一切已流逝的日期都在贩卖范围之内。被售出的清晨中,包涵当天岛民本应经历的一切。不乏有人,因曾在某个清晨与人告别,而前来购买那一天的清晨,与已别之人再见一面。如过往的时间中有令自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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