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60年,九月,邯郸
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过了午后,天边却忽然飘来厚厚的乌云,黑压压地遮住了大半边的天空,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今年才六岁的赵嘉放下手中的小弓箭,抬头望了望天,用窄窄的袖口勉强地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赵国自武灵王起,推行“胡服骑射”之后,他身上这种窄袖交领右衽的改良胡服,变成了现在赵国上下自赵王起,到平民百姓,人人都穿着的服饰。
说来也奇怪,脱下了那种令人矜持束缚着全身的长袍,就仿佛是解开了什么封印,整个国家低迷的气象都为之一变,赵国的军队变得强悍勇猛起来,名将迭出,全民皆兵。
赵嘉是当今赵王丹的嫡长孙,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有师傅来教导他弓箭和拳脚,可见赵国对武勇的看重。
“小公子,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吧。”赵嘉的师傅名叫廉平,是廉颇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九岁,长得是魁梧过人,武艺也超群,但此时对着赵嘉,满脸都是全然不掩饰的敷衍。
窄袖不便于擦汗,赵嘉便接过身旁小内侍递过来的丝帕,顺便掩饰眼中的黯然。他知道廉颇廉将军被他爷爷赵王丹临阵换将,廉平也是被新上任的将军赵括从前线撤换回来的,心思压根不在这赵王宫,也不把教导他这个小孩子的工作放在心上。
“好,今日廉师傅请回,明日巳时补上。”赵嘉平缓了心情,擦过了汗抬起头,看向廉平,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
廉平闻言意外地瞥了这小公子一眼,倒是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改观了些许。平心而论,他最近这些时日,把对赵王丹的怨气,撒在一个小孩子身上,让他做些难以做到的训练,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赵嘉倒是完全没发现自己这一个月遭受的是不公平待遇,他还经常会反省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太差了,才惹得师傅对他不满意。
两人说话间,乌云蔽日,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赵王宫内的婢女和内侍们都小跑着出入着大殿内外,检查关紧门窗,准备迎接倾盆大雨。
狂风骤起,卷起一地的落叶纷飞,也吹得刚流了一身汗的赵嘉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内侍在旁边劝他赶紧回宫,但赵嘉却充耳不闻。
他看向同样矗立不动的廉平,看清楚后者脸上的凝重神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廉师傅,长平那里,是否情况不妙?”
赵嘉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因为他年纪尚小,不管是谁都不会对他说军国大事。但这场漫长的战争,自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存在着,耗尽了赵国的所有国力,赌上了今后国运的倾国之战,实在是不容有失。
本来在廉颇廉将军领兵时,尽管前线战报不佳,但也没有严重到如此地步。赵括赵将军初去长平之后,一开始还有捷报频传,但此时却许久没有好消息传来。前些时日,更是有传言说,前线的粮道都被秦军截断了。
整个赵王宫都像是现在这头顶的乌云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秦人的利刃就如同大雨一般落下,绝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赵嘉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廉平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居然敢接手那危险至极的战局!把赵国四十万大军当成儿戏!
廉平的视线掠过赵嘉腰间悬挂着的玉牙璋,本来还有些温度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一句话都没说就拂袖而去。
赵嘉身边的小内侍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刚想说几句话为自家公子出出气,就被赵嘉一抬手阻止了。
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牙璋,赵嘉无声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回宫吧。”
在他刚离开习武场,踏上赵王宫回廊的那一刻,豆大的雨滴终于掉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青石砖上。
***
自赵武灵王之后,赵国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换上了窄袖胡服,那些繁复冗长的礼节也都随之而去。
赵国人说话越来越简单直接,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也越来越多。
性格的改变也影响了审美。
赵国的王宫几经修缮后,变得越来越大气磅礴,内饰简约大方,随处可见的兵器架和武器,彰显了北地男儿的武勇。王公贵族在宫中行走,也不用肩舆,全部都自力更生。其实赵嘉因为年纪小,是可以拥有特权的。但他向来要强,走两步路权当锻炼身体了。
当赵嘉走进他所居的怀瑾殿时,小半边身子都已经湿透了。雨大得出乎意料,再加上风助雨势,连走在回廊下也不能幸免。
在内侍杜衡的帮助下换了身清爽的衣服,赵嘉看到那个从腰间解下来的玉牙璋,沉默了片刻,拿起握在了手心。
璋是一种玉器,扁平方形,一边有孔可以穿绳而过,另一边是一条斜刃。《诗·小雅·斯干》中曰:“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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