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和元年,正月十五,夜。
东宫,合欢殿。
宋玉苂站殿门外也有好一会了。
他昨日登基,今日便迎娶心仪之人为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让他有点虚,就像踩在泡沫上,稍不留神,就会砰然破碎。
身旁太监低着头,脖子都酸了,终于按捺不住,压着声音提醒:“陛下,莫要误了良辰。”
他回神,用极不确定的语气,问:“谁的良辰?”
“自然是陛下的良辰。”
宋玉苂将他推到一边,踉跄跌撞进去。
红烛辉映下,朱纱罗帐中,一道俏丽艳影端身正坐,凤冠霞帔,宝石辉耀,靡颜腻理,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掀帐微抬的手顿在半空,一时竟忘了举步。
良久,他往后退了一步,放下罗帐,挥手示意两旁宫人退下。
“陛下。”福气嬷嬷上前躬身提醒:“这……”合卺礼……
“滚!”
福气嬷嬷被声嘶力竭的吼声,惊得六神无主,房中人皆齐齐跪下,匍匐在地。
宋玉苂微醺的脸,半眯着眼,望着帐中人,双拳紧握,从齿缝中挤出:“这么简单的话,还要朕说第二遍么?”
众人惶恐,不敢再留,连滚带爬出了新房。
嘎吱一声,房门关上,整个房间只剩新郎与新娘。
一直垂眼端坐的新娘抬起眼皮子,露出一双幽深沉静的琉璃墨瞳。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舅舅嫁他?她明明不喜欢他,明明半个月前,还那样决绝地拒绝,为什么要给他这虚无缥缈的希望?!
然而,他的话刚到嘴边,便觉后背一阵闷痛,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
她与房梁上飘然落下的鬼魅黑影对视良久,哧然冷笑,想要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你……”疯啦!
后面两字未及出口,她嘴巴便被冰凉的唇堵住,攻势迅猛,恨意不轻。
她瞪大眼睛,想反抗,却发现身体被一股霸道的内力压制,完全使不上劲,一直到浓郁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那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才得以停止。
一张阴狠忧郁却好看异常的异域面孔霸占着她的眼,苍白消瘦的手将如玉脖颈抵在大红龙凤呈祥鸳鸯戏水锦被上,深邃的褐色瞳眸散发着冰冷危险的气息。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一滴,两滴……
落到手背的猩红液体越来越多,很快,整个脖颈,连带着她胸前衣襟全都湿透了
呵!
他笑,拧紧眉头,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到与他成婚?!”
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她很生气,砂锅大的拳头都已准备好,可看到他如瀑布般哗啦啦往下流的鼻血,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将脸撇一边,“这事轮不到你管!”
“寡人是孩子的爹,怎就轮不到寡人管?!”
“那是前世的事……”跟今生有毛线关系!?
她话未说完,便听得身旁咚的一声。
他晕了……
失血过多,意料之中。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抹掉脖子嘴上血迹,一脸嫌弃地帮他封了血海渊腋两穴,止住疯狂涌流的鼻血,朝外喊:“出来吧。”
吱——
凄厉的开门声在房中响起,一个算不得高大,却十分粗壮的身影从落地明罩旁的金丝楠木壁橱里走出,看到她,小缝眼登时变成大缝眼,道:“你受伤了?!”言语间,他已看到躺在她身旁的人,很是迷茫,咦声道:“他怎么来了?不是受伤行动不便么?”
“捣乱的呗。”她边解衣裳边道:“跑过来什么事都帮不上,还添麻烦,我……”她手已举起,却在下去时硬生生卸了力气,咬牙切齿将他拉到背上,“去看看小舟那边任务完成没有。”
小缝眼得令,在窗纱上戳了个洞,往外看,宫女太监皆七仰八叉倒在地上,点头,回来将地上人扛起,出了东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第二天清晨。
为新帝失踪抓狂一整晚的李存介,在金銮殿上与朝臣商量对策时,一道响箭忽从天外飞入,钉在龙椅上。
众人惶恐,四处逃散躲藏,在角落里胆战心惊地望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良久,见再无动静,方陆陆续续走出。
有胆大太监将龙椅上的响箭取下,发现上头绑有纸条,忙将其呈给李存介。
李存介接过展开,上头歪歪扭扭,如狗爬般的字迹写道:“午时三刻,城郊军管所,以母易帝!”
李存介勃然,将纸条揉成团,扔得远远,咬牙切齿,仿佛用尽平生力气,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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