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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点四
池 二十岁再见 (1/1)

再一次遇到他,是在我二十岁。

*

在我去古着店的路上,两侧有沉默的枫树,远处有星星点点居民区的暖光。

现在是10月,往后将有漫长的冬天。

作为A大的珠宝首饰设计与工艺专业的优秀学员,我有到加拿大出国交换的机会。

走进饰品区,我简单挑了几件符合组内任务要求的耳环、手环、复古胸针就离开了。

小组内,我的表现目前并不出挑,这次的主题定为了“爱与自由”,对于我,尽管以往的作品被称许有灵气,但这次,我实实在在没有特别的想法。

华灯初上,我乘着公交车回公寓。

好像开始下雨了,车窗外雾色弥漫,落日松匀速掠过,我心不在焉得把玩着那枚镶有宝蓝色雪花形钻石的胸针,陷入了过去。

我喜欢的人,叫作池郁。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池郁的奶奶得了重病,治疗失败,而主治医生,则是我的父亲。这一直成为着我与他之间的隔阂。

念书的时候他很耀眼。

我不会认真听每次领导大会的开幕讲话,喜欢开小差,但当他每每作为代表发言,我会远远的、认真的聆听,越过一排排的人,像是在遥望我的初心。

他是我的后桌,我习惯找他问数学题,还有一起研究。美术课会偷看我的画或者我制作的东西,有次在我提前交上之后,他拿走我的作业,说是当作临摹了。

数学竞赛后,表彰大会上的合照,他和我一左一右,他很高。

他的气息像一阵夏天的风。走廊上和他擦肩而过后,我总是满足的,与悄悄欣喜的。

我摩挲着手掌心的纹路,眼睛望向雾蒙蒙的窗外,同样地,升起了淡淡的雾气。

我喜欢池郁,有时候感觉更像一种小孩对大人的倾慕。

周五放学后,我会小跑到学校的琴房,在半掩的门后,听一刻钟,他弹的钢琴。

假期的英语节,他演讲过梦想与自由主义,我用相机悄悄拍下一张作为我私心的纪念。

但我们念的高中不同,前不久,我了解到他读了上海外国语大学外语系。

意识到窗外的路景就是公寓了,我连忙按下stop按钮示意要下车,人果然不能沉浸式穿梭于过去和当下,下一班公交要将近半个小时,我可等不起。

*

中央舞台的两侧点起焰火,大家蜂拥而上,在杯酒与热闹之后,我也为作品设计而苦恼。

星光在吧台面上旋转投射,我在光滑台面上沿着大理石的纹路一笔一笔描摹着,一首歌的时间过去,我伸展了一下,喝口酒——

”江绮。”

我举着酒杯愣住,在流转的灯火里,我辨别出,那正是池郁。

他缓步走来,在我面前定住,半倚桌沿,颀长的身影落在我的影子一侧。

那双清潭般桃花眼直视着我,带着浅浅的笑意,我的心微微颤动,回以一个微笑:“好久不见,池郁。”

联谊有十多所大学共同参与,可我不知为何能遇见他,碰巧么。

他送我回到公寓之前,我们坐在海边怀旧。

落日枫的树冠在夜风中微微摇动,暮色朦胧。

海风又咸又涩,我披着大衣有点凉意。

我总是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向身边的人,解开我的心结。

*

三日后的伦敦特展活动,我和同伴们前去研讨,收集灵感。

天飘起雪了,我躲进红色电话亭整理着装,穿戴好围巾才继续出发。

独自前去中央广场,我依照约定等到了池郁。

雪在街灯的映照下徐徐飘落,池郁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离我几步远处,夜风吹动他的大衣,我向他走近。

近乎毫无预兆的,我被拥进一个温暖的,宽大的怀抱。

他用手擦掉了我双肩包拉链处的雪花。

下巴轻靠在我的发顶,他轻笑:

“你的表演,很拙劣。”

我以为我的青春会以我对他最后的思念无疾而终,以为我会和他分道扬镳,逃过加拿大的枫叶,伦敦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