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满天青黑,像是快要兜不住沉重的乌云,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
这是一片范围极大且茂盛的竹林,竹身高耸,几乎遮天蔽日,而这片竹林间,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一座茅草屋就坐落在这。
夏摧云推开草屋的门,欠了欠身走出来,鬓角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门掀起的风吹得晃了晃,他伸了个懒腰,喟叹了一声:“睡得舒服啊,”随意抬头,便看到了这压抑的天色,“如果天公作美的话。”他撇了撇嘴,望着天空无奈片刻,他还是转身关上了门,抬脚离开了草屋。
山中雾气浓重,湿腻腻的冷风吹过皮肤,瞬时立起一片寒毛。夏摧云裹了裹身上麻灰色的长衫,慢慢悠悠地向山脚走去。
“啧,莫名其妙的鬼天气,最好别发生什么倒霉事,”夏摧云忍着浑身湿气粘腻的不适,碎落的月光透过竹林洒在他身上,他闲闲地走着,思绪又飘向十日后仙祭盛礼。
想起每届盛礼总是那样盛大却又冗长,小时候玩累了可以躲在师兄弟的队伍里在师父看不见的地方玩闹嬉耍,师父虽然对他极为严厉,但他也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夏摧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从记事起就与师父生活在一起,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吧。
思绪完全沉浸在以往的回忆里,夏摧云完全没注意到他即将要踩中的一摊软泥,一声惊呼,毫无防备之下他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这一下摔得极惨,震感波及到后背都有些隐隐作痛,夏摧云双手向后撑地,准备直起身。
手触碰到地面,一用力却猝不及防地又滑了一下,胳膊肘重重砸向地面,“嘶……,”夏摧云活动了下手腕,“我惹谁了啊……”,再一次撑地起身,一抬眼,竟发现一小块黑色的布料垫在手腕下,只露出一角,其余部分藏在灌木丛后面,看来刚刚是蹭到这块布所以滑倒了。
夏摧云拽了拽这块布料,没拽动,他顺着布拨开灌木丛,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只有黑乎乎的一团,再往近些,就闻到一股异味,他忍着不适拽了拽那黑乎乎的一团,没有动静。
他又摸索着往这一团上按了按,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动了动,发出极微弱的一声呻吟,这好像是个人。
夏摧云瞳孔倏然瞪大,一张满是泥泞的脸落入视线,不止泥泞,顺着额头留下蜿蜒的血迹,眼睛紧闭着,似乎很痛苦,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
夏摧云深吸了口气,“见鬼了?”他把这黑乎乎的一团从泥里挖出来,扶着他的脑袋,让他坐起身靠在旁边的树桩上,这人全身上下应该有不少伤,刚才那股异味估计也是从他化脓又沾了脏水的伤口散发出来的。
夏摧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得罪谁了这是,被折磨成这样还不如死了。”他拉起这人的胳膊,放在肩上,准备背他回去。又觉得这样一张脸搁在肩头实在有些渗人,于是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了他的头上。
一下雨,这竹林的路便尤其难走,加上雨水沾湿了全身,夏摧云连背上的人都几乎背不稳。
好容易到了自己那草屋,推开门,夏摧云也不嫌脏,直接就把人放在自己床上。
脱去都已经发臭的衣物,又拿手巾擦干净了脸和身子的污垢。夏摧云马不停蹄地拿出一些装着草药瓶瓶罐罐,他一个人在密云竹里生活了十三年,平时有个伤病感冒,都是自己处理,不然在这荒山野岭地方,他早都自生自灭了。
夏摧云一边调着草药,一边观察着他身上的伤口。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脖颈有明显的血痕,像是用绳子勒的。腹部满是淤青,胸部有刀伤,深深浅浅,最深的刀口再偏两分,就能致命。其余的地方,根本不忍细看。
夏摧云叹口气,生死百态他见的多了,也许是因为惨不忍睹的伤情,也许是想起了十三年前自己的经历。他有些同情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又仔细地端详了下这张脸,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张极精彩的脸,鼻根挺立,唇形也很好看,整张脸轮廓很柔和,夏摧云用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脸,就比他手掌大一些。
“脸这么小,”夏摧云有些惊讶地感叹了一下,接着把兑好的药往他的伤口上仔细涂抹,“长这么好看,你究竟干了什么被虐待成这样,还被丢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你也是命大,如果今天你没遇见我,能活得过今晚吗?”他起身又去打了一盆水。洗干净纱布,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得较轻的伤口。
“算了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一副轻松的表情,仿佛刚刚那个心情低落的人根本不是他,“人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夏摧云弯了弯嘴角,轻声说道:“但我觉得,我会为你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