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镇的石板路在子夜时分泛着油光,陆昭第八十三次踩过城隍庙前破碎的貔貅雕像时,月亮正被一团暗紫色的雾瘴蚕食。
赌坊后巷的腐臭比往日更浓烈些。他佝偻着背脊,右手死死掐住左腕——那里新添的抓痕已经渗出血珠,是半个时辰前在当铺铁栅栏上磨出来的。当铺刘掌柜举着那枚刻有宁安二字的银铃铛时,铜铃眼几乎瞪出眼眶:这可是用北海玄银炼的镇魂铃!你爹陆老爷子当年
当不当?陆昭的指甲抠进柜台裂缝,青筋在太阳穴突突跳动。骨髓深处又传来熟悉的瘙痒,像有无数细小的蜈蚣在啃噬关节。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可怖:深陷的眼窝泛着青黑,嘴角残留着昨夜呕吐的秽物,右臂那片鳞甲状的黑斑已经蔓延到手肘。
刘掌柜的叹息被夜风揉碎在铜钱串的叮当声里。当票落进掌心时,陆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这味道他在三日前就注意到了,每当噬髓散的毒瘾发作,鼻腔就会涌起类似铁锈混着腐鱼的怪味。
后巷深处传来瓦片碎裂的响动。陆昭贴着潮湿的砖墙挪步,左手攥紧的三包药粉正在渗出紫色荧光。月光突然被什么遮蔽,他抬头望见赌坊飞檐上倒挂的人影——那人披着暗青色斗篷,腰间骷髅玉佩在风中轻晃,独眼在夜色里泛着幽绿。
陆大善人果然守信。独眼龙像片枯叶飘落地面,靴底碾碎了一只过路的老鼠,听说尊夫人把锦绣坊的地契押给了钱庄?
陆昭的后槽牙几乎咬碎。昨夜芸娘攥着地契夺门而出的画面在脑海闪回,她月白色的中衣上还沾着阿宁吐奶的污渍。少废话。他摊开掌心,三包药粉在月光下蒸腾起诡异的紫雾,再加两包。
独眼龙的笑声像钝刀刮过青石板。当那枚银铃铛被抛向半空时,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铃铛内壁的宁安二字正在渗出血珠,在月光下凝成蛛网般的纹路。这是他抱着刚满月的阿宁求了银匠三天三夜才得的吉物,据说能挡三灾九难。
陆家不愧是守墓人后裔。独眼龙突然凑近,腐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连给丫头戴的玩意儿都掺了龙鳞粉。
剧痛在右臂炸开。陆昭踉跄着撞向砖墙,那片黑斑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细密的鳞片刺破皮肤,暗金色的纹路在皮下若隐若现。赌坊方向突然传来喧哗,他听见有人尖叫走水了,抬头却见独眼龙袖中飞出一只碧眼乌鸦,鸟喙上还叼着半截燃烧的黄符。
紫色烟雾在巷口弥漫时,陆昭的视野开始扭曲。青砖墙浮现出人脸般的纹路,瓦当上的辟邪兽像在朝他龇牙。他哆嗦着摸出烟枪,烟锅里残留的灰烬突然自燃,窜起的火苗竟是诡异的幽蓝色。
爹爹...
稚嫩的呼唤刺穿紫雾。陆昭的烟枪哐当落地,他看见芸娘抱着阿宁站在十步开外。阿宁的襁褓泛着淡淡的青光,绣在上面的金线鲤鱼竟在缓缓游动。这是芸娘熬了七个通宵绣的百子被,昨夜还浸在洗衣盆里。
阿宁今日抓周,你答应要来的。芸娘的声音比月光更冷。她侧身让开半步,陆昭这才注意到女儿腕上系着半截麻绳——是他上月典当玉佩时用来捆箱子的。
噬髓散的毒瘾在胃里翻江倒海。陆昭的视线开始分裂,他看见三个芸娘在晃动,六只阿宁在啼哭。右臂的鳞片已经爬上肩头,撕裂衣料的声响混着骨节的爆响。再给我...一天...他朝虚空抓挠,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芸娘突然踉跄后退。阿宁的哭声陡然尖利,襁褓上的青光暴涨如焰。陆昭混沌的脑海中划过一道惊雷——这不是普通的襁褓,那些游动的金线分明是某种封印咒文!
快走!芸娘突然将阿宁塞进他怀里。陆昭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龙鳞与襁褓接触的瞬间迸溅出火星。他闻到皮肉烧焦的糊味,却感觉不到疼痛。怀中的阿宁突然安静下来,黑葡萄似的眼珠映出他狰狞的右臂——那里已经完全被黑鳞覆盖,五指化作利爪。
独眼龙的狞笑从屋顶传来:时辰到了。
整条长街的地砖突然塌陷。陆昭抱着阿宁坠入黑暗的瞬间,看见芸娘咬破指尖在襁褓上疾书。血珠悬浮在空中,凝成七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永不复见。
下坠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陆昭将阿宁护在胸口,龙化的右臂在岩壁上划出串串火星。当幽绿色的磷火在下方亮起时,他看清了那些蠕动的青铜锁链——每条都有水缸粗细,表面刻满龟甲文,此刻正以诡异的节奏震颤。
咚
他们坠入刺骨的潭水。陆昭的右爪本能地划开水面,鳞片缝隙渗出金色血丝,竟在寒潭中晕染出光路。阿宁的襁褓开始溶解,露出心口处拇指大的胎记——那是个完整的八卦图,此刻正逆时针旋转。
原来在这里。独眼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陆昭猛然抬头,看见潭边站着七个披斗篷的身影,他们手中的白骨灯笼映出潭底巨大的阴影——那是盘踞在青铜巨门上的龙形浮雕,九根锁链穿透其脊椎,门缝中渗出沥青般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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