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历九千七百载，霜降。

沐成雪蜷缩在柴房角落，苍白的指尖摩挲着半块冷硬的黍米饼。窗外飘来演武场弟子的呼喝声，惊得他手腕一抖，饼屑簌簌落在打着补丁的麻衣上。

今日的淬骨汤又少了两味药材。他低头盯着自己纤细到近乎透明的手腕，青色血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这是第十三次淬体失败，连药堂执事都懒得再记录。

哟，这不是我们的雪姑娘吗？

刻薄的笑声刺破夜色，沐阳锦袍上绣着的金线玄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腰间新换的储物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那里本该装着沐成雪父母攒了二十年的三百块下品灵石。

阳少爷，家主吩咐戌时前...沐成雪话未说完，忽然被某种阴冷气机扼住咽喉。那是比隆冬更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窜上后脑。

你也配提家主令？沐阳指尖凝结出三寸冰锥，筑基初期的威压碾得柴房梁柱吱呀作响。三叔三婶倒是有趣，明知是废柴，还日日去魔雾林采碧血草。

冰锥擦着沐成雪耳际钉入墙中，一缕黑发应声而断。他闻到自己发梢烧焦的味道，混着沐阳身上新染的龙涎香。三日前测出玄品灵根后，这位堂兄连熏香都换成元婴长老惯用的品类。

明日酉时，带着你爹那套刻刀来剑阁。沐阳弹指震碎冰锥，碎屑在沐成雪颈间划出血线。大长老即将归府，总得有人雕迎客玉牌。

残月攀上飞檐时，沐成雪才发觉掌心嵌着四道血痕。他弯腰捡起那缕断发，突然被胸腔里的刺痛逼得跪倒在地。这具身子连愤怒都承受不住，喉间泛起的血腥气却比往常更灼热。

雪儿！

柴房门被猛地推开，母亲袖口的碧血草汁液还在往下滴。她枯瘦的手指按在沐成雪腕间，那些常年采药留下的疤痕像蚯蚓般蠕动。

又发作了？药，快把药

褐色的药汁泼洒在青砖上，沐成雪看着父亲藏在背后的右手——那里本该戴着祖传的寒玉扳指。去年为换一株百年血参，父亲把它押给了当铺。

大长老派人传讯，七日后抵府。父亲突然开口，沟壑纵横的脸被油灯照得忽明忽暗。剑阁要二十枚冰魄玉牌，阳儿举荐了你。

母亲缝补的动作骤然停顿，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沐成雪未喝完的药碗里，竟泛起诡异的金纹。

我们雪儿的手艺...她慌慌张张去擦血迹，半块绣着曼陀罗的帕子从袖中滑落。那是沐成雪及冠时她亲手绣的，本该用金线勾勒的平安二字，如今只剩半截银丝。

子时的更鼓声传来时，沐成雪摸向枕下的刻刀。刀柄上父亲刻的避邪符咒已模糊不清，唯有刃口寒光如昔。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刀面上，他忽然瞥见自己眼瞳深处闪过一抹暗红。

后山传来凄厉的狼嚎，盖过了母亲压抑的咳嗽声。沐成雪不知道，此刻百里外的云层中，一驾白骨飞辇正碾碎罡风而来。辇车四角悬挂的头颅灯笼里，沐家大长老闭目盘坐，眉心浮动着血色咒印。

他更不会看见，自己刚刚滴在刻刀上的血珠，正缓缓渗入那些磨损的符文中。刀身内部沉睡的混沌气机，因着这滴融合魔血的泪，第一次发出微不可察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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