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的秋雨裹着铁锈味,顺着朱雀门鎏金螭吻的裂口往下淌。楚明昭倚着残缺的汉白玉栏杆,看着自己染血的翟衣下摆被狂风吹成一面残旗。指尖抚过腰间冰裂纹瓷瓶的缺口,太医院那老院判颤抖的嗓音犹在耳畔:此毒入喉三息断魂,长公主......当真要用在迎宾宴上?
宫墙下突然爆发的狞笑刺破雨幕。
哥几个尝尝,这可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铁甲上沾着脑浆的叛军校尉,正用弯刀剖开雪狮子的胸腔。那匹陪她踏过漠北风沙的白马,此刻正睁着琉璃般的眼珠望向城楼,鬃毛上还系着除夕夜她亲手编的平安结。
楚明昭的护甲深深抠进城墙缝隙。两个时辰前,这些屠夫还跪在丹墀下高呼千岁——禁军统领赵衍的金丝软甲,礼部尚书嫡子腰间的蟠龙玉佩,此刻都成了叛军庆功宴上的战利品。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太傅捧着《女诫》要她背诵贞静柔顺时的嘴脸。
原来史书不会记载的,是每个亡国公主咽下的最后一滴泪。
木梯撞击宫墙的闷响从四面八方涌来,楚明昭却嗅到一丝诡异的甜香。怀中的血玉髓玉佩突然发烫,那是母后临终前用染疫的指尖为她系上的。借着城楼将倾的火光,她看见玉髓内部浮现出蛛网状金纹,像极了钦天监昨夜呈上的星象图。
抓住她!萧将军要活的!
叛军的狼嚎近在咫尺。楚明昭最后望了一眼太和殿方向,纵身跃入暴雨滂沱的深渊。失重感袭来的瞬间,玉佩爆发的幽蓝冷光竟凝成实质,将她裹进光茧。无数画面在视网膜上炸裂:铁甲覆面的士兵举着喷火铁棍扫射宫墙,四轮铁兽在琉璃道上碾过孩童断肢,戴金丝眼镜的男子对着发光玉板喃喃自语...
同学!快抓住消防梯!
尖利的金属刮擦声撕裂幻象。楚明昭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悬在三十丈高的琉璃巨塔外沿,右手抓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灼痛,素白广袖不知何时变成了靛蓝短衣,及腰青丝竟成了齐耳卷发。
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她垂眸望去,柏油地面上聚集着蚂蚁般的人群,无数闪着银光的方匣子正对准自己。最骇人的是东侧钟楼——那口重达千斤的景阳钟,此刻竟被装进剔透的水晶罩中,钟面还跳动着猩红数字。
化学系楚明昭!别松手!嘶吼声来自塔顶。穿藏青制服的男人探出半截身子,胸前银章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你导师已经联系了气垫......
楚明昭瞳孔骤缩。那人眉骨处的刀疤,与昨夜率军冲破玄武门的叛军先锋如出一辙。恐惧化作实质扼住咽喉,她松开的手掌却触到怀中硬物——玉佩残片正透过棉布散发灼热,在锁骨烙下凤凰形状的印记。
坠落的刹那,时间忽然凝滞。医务室刺鼻的消毒水味抢先侵入鼻腔,白炽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楚明昭怔怔望着输液架上倒悬的琉璃瓶,药液正顺着透明蛇皮管注入自己青紫的腕间。
7床醒了!门帘被撞得哗啦作响。穿粉色窄袖襦裙的少女捧着铁盘冲进来,胸前挂着会发光的玉牌,同学你怎么从实验楼天台......
话音戛然而止。小护士惊恐地后退半步,铁盘里的玻璃药瓶叮当乱颤。楚明昭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发现自己正攥着输液针头抵在来人喉间——这是她过去十六年刻进骨血的本能。
2019年9月17日14时23分。机械女声突然在屋内响起。楚明昭猛然转头,发现北墙上悬着块会发光的琉璃板,猩红数字正如更漏般跳动。当她看清琉璃板下方的小字海市大学附属医院时,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窗边传来密集的银光爆闪。三个戴鸭舌帽的男生正举着黑色方匣子对准病床,为首的指间闪过暗金光泽——那是大邺禁军特制的玄铁扳指,本该随赵衍的尸体葬在护城河底。
同学你的脑CT报告......小护士颤抖着递上雪白宣纸,却在触及楚明昭目光的瞬间脱手。飘落的纸页上,颅骨影像赫然显现出凤凰形态的阴影,与玉佩残片的灼痕完美重合。
走廊突然炸开纷乱的脚步声。楚明昭翻身滚下病床的瞬间,三个黑衣男人破门而入。硝烟味混着某种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为首者摘下墨镜的刹那,她仿佛看见昨夜叛军的火把照亮萧衍狰狞的笑脸。
楚小姐。男人举起发光玉板,屏幕里正在坍塌的宫阙分明是太和殿,关于您发表在《量子物理学报》的时空折叠模型,国安局需要......
他的袖口突然滑出半截链刃。楚明昭撞开窗户的瞬间,听见玉佩残片在胸腔震动的嗡鸣。三十丈下的水泥地正在扭曲成朱雀门的青砖,而急救车顶闪烁的红灯,渐渐与记忆中染血的宫灯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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