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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点四
第一章 与曹相会 (1/3)

暮春三月的虔城县笼罩在烟青色晨雾中,青石板街道上传来车辙碾过积水的声响。鬼谷璁推开雕花木窗,檐角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越的响声。他望着院中那株四百年的银杏树,叶片间垂落的晨露折射着微光,恍惚间仿佛看见先祖鬼谷鱼在此处埋首苦读的身影。

江右鬼谷氏的宅邸依山而建,九进院落沿着山势次第铺展。正厅悬挂的御赐金匾“文忠世泽”在晨光中流转着暗金色光芒,匾下供着太祖亲赐的玉笏——那是正统二年间,鬼谷鱼在紫宸殿谏言废除宰相制时所用的朝板。璁儿时常跪在祠堂青砖上,听祖父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太祖如何将玉笏掷于阶前,鬼谷鱼又如何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三次叩首,最终促成内阁制的诞生。供案上的青铜狻猊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将先祖画像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氤氲得愈发深邃。

此刻站在京州南天会馆三楼的鬼谷璁,指尖抚过窗棂上细密的冰裂纹。这座五层木构建筑宛如展翅的玄鸟,飞檐下悬挂的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映照得金碧辉煌。楼下车马喧嚣,来自南天各府的举子们操着不同口音相互作揖,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与墨锭交融的独特气息。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轻轻叩响栏杆,那是行冠礼时族长亲授的族徽,正面阴刻着“慎独”二字,背面则是鬼谷鱼手书的“致君尧舜”。

“听说谢家当年建造这会馆时,光地基就打了三百六十根铁力木桩。”邻屋的广陵举子正与同伴议论,他们绛红色襕衫上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你瞧这梁柱上的云雷纹,分明是照着紫宸殿的规制......”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掌柜带着哭腔的劝解:“诸位相公高抬贵手!这青花梅瓶可是成化年的老物件......”

鬼谷璁的视线掠过回廊转角处的石碑,上面镌刻着“永徽十七年谢兴蝶捐建”的字样。他想起族谱中记载的往事:当年寒门出身的谢兴蝶赴京赶考,因盘缠被盗险些冻毙街头,是时任首辅的鬼谷鱼脱下貂裘相赠。后来这位谢氏先祖官至户部尚书,临终前将全部家财用于修建这座南天会馆,从此各地举子进京皆可在此免费食宿。此刻三楼东厢房的门楣上,还能看见当年谢尚书亲题的“青云梯”三字,金漆虽已斑驳,笔力依旧透出铮铮风骨。

楼下突然爆发的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几个粗布短打的脚夫正与锦衣公子争执,装满书籍的藤箱翻倒在地,雪浪纸散落如蝶。“北地蛮子也配谈经纶?”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鬼谷璁看见那位被推搡的北地举子弯腰捡书时,露出内衫肘部磨白的补丁。那人的方巾已歪斜大半,却仍死死护着怀中《十三经注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诸位且慢!”清越的嗓音穿透嘈杂,着月白直裰的书生从楼梯转角缓步而下。他手中湘妃竹折扇轻摇,扇坠的翡翠螭龙在灯影中流转着幽光,“《礼记》有云:'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这位仁兄既要赴考,便是天子门生,何分南北?”说话间,他俯身拾起散落的《春秋公羊传》,指尖在“大一统”三字上稍作停留。

人群中有眼尖的突然低呼:“快看那玉佩!”书生腰间悬着的螭纹佩玉在动作间显露真容——五爪蟠龙绕柱的样式,正是太祖赐予从龙功臣的制式。百年来,唯有亳州曹氏因祖上救驾之功,仍被特许佩戴此等御赐之物。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锦衣公子顿时面色煞白,带着随从灰溜溜退入阴影。

鬼谷璁在二楼廊柱后看得真切。那书生转身时,他注意到对方襕衫下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龟背纹,这是亳州大族特有的标记。当书生抬头望向三楼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鬼谷璁看见对方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认出鬼谷氏族徽时的本能反应。

“在下曹道辉,字镜春。”书生拱手作揖的姿态如尺规量就,每个角度都暗合《朱子家礼》的规范,“方才见兄台凭栏而立,气度非凡,不知可否移步一叙?”他说话时,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青玉扳指,上面阴刻的北斗七星鬼谷璁玉佩背面的星图竟有七分相似。

茶室内的汝窑天青釉茶盏升起袅袅热气,曹道辉用三指托起盏托的动作让鬼谷璁想起族中耆老演示的宋代点茶古礼。“这雨前龙井用的是虎跑泉的水。”曹道辉将茶汤注入盏中,水面浮起的白雾勾勒出奇异的旋涡,“听说南天会馆地窖存着三百坛永徽年的雪水,不知......”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二名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为首者玄色披风上金线绣着的獬豸在烛火中张牙舞爪。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唯有曹道辉从容地抿了口茶:“看来大和使团提前入京了。”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出蜿蜒的路线,“从朝阳门到四夷馆,必过棋盘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街面上忽然响起九声净街鼓。鬼谷璁透过窗棂望去,八人抬的朱漆轿辇正缓缓经过,轿帘上绣着的十六瓣菊纹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金光。抬轿的力士皆着墨色短打,裸露的小臂上布满蜈蚣状的伤疤。当轿辇经过酒楼时,阴风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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