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17日,香港油麻地避风塘,PM9:47。
陈渡数到第三十七滴雨水渗进后颈时,货轮汽笛终于撕裂雨幕。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咸腥味在舌尖炸开——那是海风裹挟的盐粒,混着维多利亚港永不消散的柴油味。
渡哥!A3区!工头的吼叫撞在集装箱铁皮上,回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耳道里碾磨。陈渡弯腰抄起铁钩,掌心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丝顺着钩尖在积水中画出蜿蜒的红线。
二十七个集装箱。他记得这个数字,就像记得妹妹陈汐每周三次的透析次数。防水布在狂风中翻卷,如同垂死挣扎的白鲨。当掀开第七块帆布时,铁锈味里突然掺进一丝甜腥。
十五米...咳...等深线...
沙哑的台湾腔从货柜深处渗出。陈渡瞳孔骤缩,手中铁钩当啷坠地。西装革履的男人蜷缩在成箱的冷冻鲍鱼间,胸前的浪花纹身正在渗血——三合会潮生堂的标记,他在码头赌档的砍人现场见过这种图案。
濒死者突然抓住他的脚踝。陈渡感觉到对方指甲深陷进肌腱,防水账本啪嗒掉进积水,血珠在黑色封皮上绽出妖异的曼陀罗。
红...红磡...男人喉间涌出粉红色血沫,食指在账本划出诡异的波浪线。远处传来快艇引擎的轰鸣,探照灯光柱如利剑劈开雨帘。
陈渡扯下工装外套裹住账本。奔跑时他听见自己肋骨撞击的闷响,妹妹的透析单在裤袋里沙沙作响,像只垂死的蝉。
PM10:13庙街醉生楼
霓虹灯管在暴雨中嗞嗞闪烁,将沈红鲤的影子拉长又揉碎。她倚在二楼雕花栏杆上,旗袍开衩处的金线扫过大腿时,正看见那个浑身滴水的男人撞进后巷。
靓女,点唱啊?包厢里醉汉在嚎叫。沈红鲤碾灭薄荷烟,猩红蔻丹划过留声机的金喇叭,老旧的《何日君再来》顿时走了调。
更衣室的霉味扑面而来。陈渡背靠梳妆台喘息,镜中映出他背后狰狞的胎记——暗红色的船型轮廓,仿佛有血浪在皮肤下翻涌。账本在掌心发烫,他注意到页码间残留的透明晶粒,像是海水蒸发后的盐霜。
阿sir查牌!
木门被踹开的瞬间,陈渡被拽进衣柜。沈红鲤的体温透过真丝衬裙传来,檀香味混着血腥味在狭小空间发酵。账本滑进她文胸时,陈渡看见蓝宝石吊坠闪过幽光——那是个微型摄像头。
原来系渡哥啊。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后背,突然在胎记处停顿。衣柜外,警靴正碾过散落的透析单,陈汐的名字在鞋底褶皱里支离破碎。
沈红鲤的呼吸喷在他耳后:你知唔知潮生堂上个月沉佐个四九仔?她的手突然下探,从陈渡皮带内侧抽出三张港币。纸币边缘的透明胶带在黑暗中泛着磷光。
AM3:19旺角棚屋区
雨水在铁皮屋顶敲出安魂曲的节奏。陈渡将冻鱼箱轻轻放下,电子表幽蓝的光映出账本第17页的潮汐图。血渍在波浪线间游走,突然与窗外的雷光共鸣,浮现出九龙港航道的轮廓。
哥...木板床上的呻吟比猫叫还轻。陈渡握住妹妹枯枝般的手腕,留置针附近的皮肤烫得惊人。透析机突然发出尖锐警报,与远处货轮汽笛声交织成催命的二重奏。
他数着浸透海腥味的港币,第三张纸币背面有铅笔写的数字:3489。这个集装箱编号整夜在他脑中盘旋,TGHU3489对应的摩斯密码是四个急促的停顿,就像此刻雨点砸在锌铁皮上的频率。
窗外闪过两道黄光。陈渡掀开窗帘缝隙,黑色皇冠轿车像条鳄鱼蛰伏在巷口。副驾伸出的银柄手杖上,浪花纹章正在滴水。后座车窗缓缓降下,半张烧伤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账本突然自动翻到第33页。陈渡的血液在看清插图那刻凝结——那是用人血绘制的船型胎记解剖图,标注着经纬度坐标:北纬2219,东经11411,正是二十年前新安轮沉没的坐标。
透析机警报声陡然升高。陈渡转身时,看见陈汐睁大的瞳孔里映出窗外的景象:三个黑影正沿着防火梯攀爬,砍刀在雨中泛着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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