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银白的月光洒落在那条蜿蜒曲折的煤渣路上,使其表面泛起一层冷硬的铁灰色光芒。陈默急促地迈动脚步,踩在那崎岖不平、硌脚的路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低声诉说着它的沧桑。
不远处,矿务局澡堂方向传来阵阵浓烈刺鼻的硫磺味道,随着微风飘散在空中。三五个刚刚结束一天劳作的矿工,手里拎着破旧的铝饭盒,有说有笑地从供销社门口缓缓走过。他们身上穿着的的确良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留下一片片白色的汗碱痕迹。
“小兔崽子!你又疯跑到哪里去啦?”一声怒喝打破了夜的宁静。只见母亲王淑芳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央,一只手高高扬起,握着一把笤帚疙瘩。她系着一条沾满污渍的围裙,围裙兜里鼓鼓囊囊地装着几颗已经发了芽的土豆。“你爸爸今天晚上要上大夜班,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让人省心呢……”
然而,陈默对母亲的责骂恍若未闻,他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了五斗柜上那张泛黄的合影上。照片中的父亲身着一套整洁的中山装,身姿挺拔,脸上洋溢着自信和笑容,丝毫看不出后来被矽肺病折磨得佝偻的模样。而站在父亲身旁的妹妹,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红纱巾,那是去年她考上技校的时候,一家人特意去百货大楼挑选的礼物。如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丫头正躲在里屋,专心致志地背着乘法口诀。
“妈,我去给爸送饭。”陈默突然回过神来,伸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网兜饭盒,快步向门外走去。铝制的盒盖上清晰地映出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虽然只有十五岁,可他的喉结却还没有明显地凸起。然而,就在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隐隐沉淀着历经三十八年风雨后的沧桑与坚毅。
王淑芳轻轻地拍打着他衣领上的煤灰,眉头微皱地说道:“对了,等会儿你出去的时候顺道去苏家借点盐回来吧,咱们家这粮本啊,这个月眼看着又要见底了。”说着,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口正在煮着白菜汤的铁锅,锅内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散发出阵阵热气和淡淡的香味。而一旁的案板底下,则静静地压着一张来自医院的催缴单,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此时,矿区小路上那些坑洼里积满了水,宛如一面面小小的镜子,倒映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陈默默默地走着,心情有些沉重。当他走到筒子楼的拐角处时,突然看到一个身影蜷缩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晚晴,只见她正紧紧地抱着膝盖,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少女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而她怀中则紧紧搂着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陈默快步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晚晴,是不是你爸又对你动手了?”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孩,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说着,他连忙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劳动布外套,小心翼翼地罩在了苏晚晴的肩膀上,试图给她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自从苏家当家的在运输科工作时不幸摔断了腿之后,家里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而那个男人也从此开始酗酒,酒瓶子几乎从未离开过他的手。
苏晚晴抬起头来,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已经哭得红肿,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晶莹的泪珠。她突然伸手抓住了陈默的手腕,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说道:“默哥,求你别去三号井!今天下午我路过调度室的时候听到刘叔说……说西翼巷道那边渗水很严重,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发生危险……”
陈默听到这句话,顿时感觉如遭雷击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瞬间冻结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夜晚呢?1985年 5月 17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透水事故席卷了整个矿井,无情地卷走了他父亲所在的掘进班,也彻底冲垮了他们那个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家……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警铃声突然从矿务局方向传来,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那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仿佛要将整个夜幕撕裂开来。
陈默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甩开苏晚晴拉住他的手,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井口飞奔而去。身后,只留下苏晚晴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危险啊!矿灯房早就锁上啦!”然而,此时的陈默根本顾不上这些,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井下。
眨眼间,陈默便冲到了更衣室前。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铁柜门上。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柜门应声而开。陈默迅速伸手进去,一通乱翻之后,终于找到了父亲那盏老旧的头灯。这头灯的铜质外壳早已布满了坑洼和锈迹,原本透明的玻璃罩也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
但此刻,陈默没有丝毫犹豫。只见他伸出手指,如同闪电般迅速地拆开了头灯的电路板,然后拿起一把改锥,果断地将限流电阻直接短接起来。这个看似简单粗暴的操作,其实是他在前世的矿工论坛里学到的一种土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却可能成为救命的关键。
就在陈默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