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铜鹤香炉突然倾倒,朱明启被飞溅的香灰呛得睁不开眼。他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故宫讲解崇祯年间的铜器工艺,此刻却跪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掌心按着片锋利的碎瓷——是那个嘉靖官窑青花龙纹碗,在原本的时空里本该碎于甲申之变。
万岁爷!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背后传来,朱明启转头看见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正以头抢地,绯色袍角沾着暗红血迹,宣府八百里加急,闯逆已破蒲州!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朱明启扶住蟠龙柱起身,鎏金铜镜里映出张苍白消瘦的面容。这不是他在国家博物馆讲座时用的全息投影吗?那袭绣着十二章纹的明黄常服正随着呼吸起伏,左衽交领处还沾着几点墨渍。
王承恩膝行着递上塘报,朱明启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失——和故宫档案里记载的完全一致。当指尖触及泛黄的宣纸,某种冰冷的刺痛突然窜入脑海,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正月朔日的太庙祭礼、周皇后端来的莲子羹、还有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现在是什么年份?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回皇爷,崇...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王承恩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血珠顺着砖缝蜿蜒成线,兵部张尚书已在文华殿候了三个时辰,说孙传庭将军的秦军...秦军断粮两月了。
朱明启踉跄着扑向御案,堆叠的奏章中有份暗黄卷宗格外醒目。当他展开孙传庭的请饷奏折时,手腕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认出了那份笔迹。奏折上的朱砂批红只写了个缓字,墨迹在崇祯十六年腊月廿三的日期上晕染开来,像一滴凝固的血。
铜壶滴漏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朱明启数着更漏刻度,终于确认这个时空的时间线:距离历史上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只剩三个月零七天。
太仓现存多少银两?他攥紧奏折的手指关节发白,宣纸上的字迹开始扭曲变形。王承恩报出的数字让整个暖阁陷入死寂:七...七千三百两。
记忆如利刃刺入脑海。朱明启想起在现代研究的崇祯内帑档案,那些被晋商通过钱庄洗往关外的白银,那些被东林党人贪墨的辽饷,还有藏在山西地窖里的八千万两窖银。此刻他忽然读懂了奏折上未写完的朱批——崇祯帝在自缢前最后七天,曾在这份奏折上晕厥三次。
暖阁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朱明启猛地将砚台扫落在地。飞溅的墨汁在孔雀蓝地毯上绽开,惊得门外的小太监摔了食盒。透过雕花槅扇的缝隙,他看见几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正往司礼监方向疾走,腰间绣春刀柄上隐约可见范字商号的标记。
传旨。朱明启撕下龙袍衬里,咬破食指在明黄绸缎上疾书,着孙传庭即日开拔,所需粮草...他的笔锋突然顿住,想起此刻山西全境已陷,漕运断绝,而京通仓里最后三十万石存粮,早被成国公朱纯臣倒卖给建奴。
铜壶滴漏又报一更,王承恩举着的宫灯映出墙上的《九边图》。朱明启的指尖划过榆林镇的位置,那里标注的卫所兵员数字还是万历年的旧制。当他触碰大同镇时,一块玉珏突然从袖中跌落,在青砖上碎成三瓣——这是周皇后今晨系在他腕间的护身符。
陛下!王承恩惊恐地看着皇帝捡起碎片,在掌心拼出个残缺的明字。鲜血顺着玉器裂缝渗入蟠龙纹,朱明启却露出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想起2019年在介休考古现场,那个藏着地契密账的范家地窖,还有刻在地窖砖墙上的满文密码。
窗外的风雪突然变得狂暴,朱明启在奏折背面写下两行小楷:其一速召汤若望进宫铸炮,其二令曹化淳重开西厂。当他把染血的调兵符印按在孙传庭的奏折上时,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恰好消散在寅时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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