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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点一
第一章 前秦雪 (1/2)

掖庭的雪是带着血腥气的。

苻坚蜷缩在青石廊柱下,看着掌心的玉佩被雪粒染成暗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当寒风掠过飞檐上的青铜鸱吻,那些不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就会翻涌上来——刺耳的刹车声、漫天飞舞的财务报表、还有ICU里渐渐拉长的心电图波纹。

阿坚!

素色裙裾扫过积雪,他被人猛地拽进怀里。苟太后发间的沉水香混着药味,熏得他眼眶发酸。这个在史书里被称作苟氏的女人此刻浑身发抖,指尖几乎要掐进他单薄的肩胛:说了多少次,不许碰你父皇赐的玉!

玉珏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苻坚盯着那道蜿蜒的血痕,忽然想起《晋书》里记载的细节——前秦厉王苻生赐子嗣玉玦,玉碎则人亡。建元十三年冬,东海王苻坚因坠马碎玉,次日便遭鸩杀。

阿娘,他听见自己发出孩童清亮的嗓音,玉没碎。

苟太后猛地捂住他的嘴。远处传来金柝声,十二道宫门正在暮色中次第闭合。她抖着手将玉珏塞回儿子怀中,突然压低声音:记住,玉在人在。等开春你叔父从凉州回来...

话音未落,掖庭西门忽然传来甲胄碰撞声。二十名玄甲禁军踏雪而来,为首者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不是兵符,而是半块雕着睚眦的玉璋——那是苻生亲卫才有的信物。

诏,东海王苻坚即刻赴摘星阁侍宴。

苟太后的指甲掐破了掌心。苻坚仰头望着飘雪的穹顶,忽然轻笑出声。前世他在并购案里见多了这种把戏,没想到千年之前的杀局竟如此直白。六岁稚童夜赴暴君宴席,与送死何异?

将军辛苦。他向前半步,绣着螭纹的锦履踏碎冰凌,只是这玉玦方才沾了血水,可否容我更衣?

禁军统领怔住了。眼前的小王爷裹在银狐裘里,眉眼还带着奶膘,说话却像浸透了未央宫砖缝里的老冰。他下意识去摸刀柄,却见那孩子举起玉珏对着暮光端详,血痕在羊脂玉上勾出诡异的纹路。

父皇上月赐三哥的玉璋,纹的是獬豸吧?苻坚歪着头,露出孩童特有的天真神情,听说三哥前日把玉璋摔了道裂痕,昨夜太医令去他府上抓了三副安神汤?

统领的喉结剧烈滚动。永安王苻菁昨日暴毙的消息,此刻应当还锁在符玺殿的铜匣里。

雪越下越急,苟太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一朵红梅。苻坚转身扶住母亲,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三个字:铜雀台。

那是昨夜他在苟太后妆奁夹层发现的秘密——半枚刻着孟津二字的铜雀符。史书记载,公元350年苻健正是在孟津渡大破羌军,而此刻距离那个关键节点还有六年。

孩儿这就随将军去。苻坚将玉佩系回腰间,冰凉的玉料贴着皮肉,只是方才在太学听博士讲《周礼》,说天子赐玉乃承天命。若玉未碎而人先亡......

禁军统领突然单膝跪地,积雪被铁甲压出沉闷的响动:末将唐突!陛下今日宴请的是羌族使臣,东海王明早还要去太学听讲,是末将传错了口谕!

看着玄甲卫仓皇退去的背影,苻坚在袖中松开攥出汗的《六韬》竹简。这是今晨从太学藏书阁顺来的,方才若是禁军搜身,此刻他早该躺在暴君的獒犬圈里。

阿坚,苟太后扳过他的脸,眸中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你何时会读《周礼》了?

昨日博士讲学,我在屏风后听见的。他露出乖巧的笑,耳朵却捕捉到掖庭墙外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东侧角门第三块砖下取东西——那是他三天前就发现的密道。

雪夜初灯时,苻坚借口温书溜出寝殿。角门砖缝里塞着半张沾血的帛书,上面用粟特文写着白雀西来。他记得这个暗号,公元352年凉州张祚确实派过使臣以白雀为祥瑞入朝。

但此刻是建元十三年。

他蹲在井边把帛书撕碎投进冰窟,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井沿炸开一道火星,半截羽箭钉在青砖上嗡嗡震颤。

殿下好手段。

墙头传来沙哑的笑声,苻坚抬头看见个裹着狼裘的身影。那人脸上覆着青铜傩面,腰间却悬着汉宫样式的错金书刀——这种将草原与中原混搭的装扮,让他想起史书里某个本该在五年后出现的人物。

慕容令的箭术老师,他踮脚去够那支箭,不该出现在长安城的宵禁时分吧?

笑声戛然而止。傩面人像被掐住喉咙的鹞鹰,突然翻身坠下墙头。苻坚望着雪地上散落的狼毛,轻轻拔出那支刻着燕国图腾的箭。

他知道自己改写了某个微小的时间节点,就像在黄河源头拨动一粒沙。但当他转身时,却发现井水倒影里自己的面容竟有瞬间变成了前世三十岁的模样。

掖庭更鼓敲响时,苻坚摸回寝殿。苟太后正在灯下缝制冬衣,发间多了支陌生的铜雀簪。他缩进被褥假装熟睡,却听见母亲用氐语哼起古老的谣曲:

白兰谢了九十九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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