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下去看？船坞边缘，林匠头神色凝重地望着沈沧澜。

百丈深的船坞内依然有烟雾缭绕，火灾过后的焦糊气味刺鼻难闻。沈沧澜整了整腰间的工具袋，确认火浣布手套已经戴好，这才开口：非看不可。这场大火来得蹊跷，烧得更蹊跷。

蹊跷？林匠头皱眉。

你看那龙骨，沈沧澜指向船坞底部，火势应该是从船底起的，可按理说水密隔舱不该让火势蔓延得这么快。更奇怪的是，火是沿着龙骨榫卯一路烧过去的，就像...就像有人事先规划好了路线。

林匠头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先别急着下结论。沈沧澜探身向下看去，让人把吊篮放下来。

吱呀作响的滑轮转动声中，沈沧澜缓缓降入船坞。焦黑的船体像一头受伤的巨兽，横亘在眼前。靠近了才能看清，这艘尚未完工的战船有多大——光船身就近两百尺，若是建成，将是龙江船厂最大的镇海级战船。

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具焦黑的躯壳。

停。沈沧澜出声，吊篮在距离龙骨约三尺处停下。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铜刮刀，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些焦黑物质，放入瓷瓶。

沈大人，可有发现？上方传来林匠头的声音。

有蛛丝马迹，沈沧澜继续检查龙骨，你且说说，这艘船用的是什么木料？

自然是上等铁力木。林匠头答道，抗腐蚀、防虫蛀，最适合造大船。

那你可知道，沈沧澜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为何这龙骨的断裂处，会有蛀蚀的痕迹？

林匠头一愣：这不可能！铁力木最大的特点就是虫蛀不进，除非...除非

除非有人动了手脚。沈沧澜接过话头，手中的刮刀移向一处隔舱板，你们龙江船厂的水密隔舱，都是用蜈蚣钉连接的吧？

正是。林匠头有些自豪，这是我们独有的工艺，钉头细密如蜈蚣足，既牢固又密实。

可这也成了火势蔓延的通道。沈沧澜指着焦黑的隔舱板，你看这些钉眼，火是顺着它们一路烧过去的。

林匠头倒吸一口冷气：莫非有人预先做了手脚？

不止如此。沈沧澜示意吊篮再升高一些，来到甲板层，你们的水螭吻消防系统可还在？

在的。林匠头点头，每层甲板都安装了铜质喷水装置，一旦起火就能——他突然停住，似乎想到了什么。

沈沧澜已经找到了一个喷水口，用工具撬开铜质外壳，里面满是凝固的黑色物质：桐油灰。她冷声道，有人提前用桐油灰把消防系统堵死了。

船坞上方一片寂静。

林匠头，沈沧澜收起工具，把九铜炉准备好，我要做个测试。

九铜炉？那不是测试火浣布用的吗？

正是。沈沧澜从腰间取出一块沾满灰烬的布料，我在龙骨附近发现了这个，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吊篮重新升至地面，沈沧澜立刻让人架起九铜炉。炉火渐渐升温，她将那块布料放入其中。

这是在找什么？林匠头在一旁问道。

找真相。沈沧澜注视着炉火，你知道这场火最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吗？

哪里？

龙骨附近的青铜碎屑。沈沧澜说，我认得那些碎屑的成分，和你们船厂出土的四爪铁锚一模一样。

林匠头脸色大变：你是说——

话音未落，九铜炉中突然爆出一团诡异的蓝色火焰。沈沧澜迅速后退，却见那块布料非但没有被烧毁，反而在火中泛出奇异的光泽。

果然。她缓缓道，这就是真正的火浣布。

当真是火浣布？林匠头难以置信，那岂不是说...

沈沧澜看向远处的江面，眼神锐利：有人想要龙江船厂的绝密技术，而且已经得手了。

江风掠过船坞，卷起一片焦灰。林匠头正要说话，突然被人打断。

林匠头！一个年轻工匠跑来，气喘吁吁，不好了，清点库房，发现定海图不见了！

什么？！林匠头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那不是...

沈沧澜眼神一凝：定海图？

是我们船厂的镇海级战船设计图。林匠头声音发颤，里面记载了所有关键建造工艺，包括水密隔舱的蜈蚣钉工艺、水螭吻的安装位置，还有...他突然住口，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

还有什么？沈沧澜追问。

林匠头犹豫再三，终于道：还有一张青铜配比图。那是祖传的机密，用来铸造特殊的船用铁锚。这种铁锚能在海水中存放十年都不会生锈。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测试这块火浣布了吗？沈沧澜从九铜炉中取出那块神秘布料，真正的火浣布在江南只有一家有传承，就在...

吴氏织造。林匠头接过话头，可吴家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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