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二十六年,长春
时节已是初冬,树上的叶子基本都掉光了,偶尔剩下的几片,也是干瘪而枯黄的,在北风的呼号中瑟瑟发抖。而北风,却像是个邪恶而又日渐嚣张的恶魔,一日比一日肆虐。
诗川站在一所大宅子前,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旁边只有一个旧的褪了色的行李箱陪伴着她。她手中拿着一封信,这信也在她的手中握了半天了,信封都握出了折痕,像她的心事一样,难以舒展。
那宅子虽看上去算不得奢华也算不得高大,可自然地透着股威严,让诗川心中升起一股恐惧来。看着那漆黑的大门,仿佛是张巨口,不知会在哪一个时刻,忽地张开来,一口将她吞到肚子里。
此刻的诗川踌躇着,犹豫着......她该不该去敲那个门?门那边的那张脸,那张她已经想象了无数次、在心底勾画了无数次的脸,会是怎样的表情?
“响了——响了——”距离诗川不远的一个老大爷,拉开嗓子喊着,他在嘣爆米花。
这是北方入冬以来很普遍又很廉价的一种小吃,小小的火盆燃烧着木柴,上面架这一个低矮的铁架,嘣爆米花的师傅摇动的纺锤形的密封的铁锅,玉米就在铁锅当中充分的受热,待到“开锅”的时候,师傅们就会愉快而大声的吆喝,然后一脚踩开闸门,“嘭”的一声,一阵升腾的白气中,雪白的爆米花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绽放出来。
但是诗川始终在专注于她的遐想,没有听到师傅的提醒,当“嘭”的一声响起时,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嘣爆米花的是一个老头儿,穿着厚厚的却破旧的黑棉袄,棉袄的棉絮已经漏了出来,几乎和脏兮兮的棉袄一样黑。
老头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姑娘,你都站这半天了,你这是——来走亲戚的?”
“我......是的。”诗川说。
老头儿看了看诗川盯了很久的那座豪宅,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是无奈,似乎是厌弃,然后说:“哎呀,现在世道艰难啊,况且这情过三年忘,亲过二代疏。看你这样子,怕是遇到困难来相投,又是多年不往来吧?”
“哦。。”这东北人特有的直爽与热情,让诗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亲戚?她和门里的那个人可不是普通的亲戚啊,豪门之内的那个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啊,有什么会割断母女之情呢?”
诗川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潜意识里还在犹豫着,恐惧着,可是她必须得去敲这个门,因为她几乎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朝那个大门走去,身后的那位卖爆米花的老者,叹息的摇了摇头。
诗川拉了下门铃,那个精巧的小铃铛就开始欢快的响了起来,清脆而悦耳。诗川的心快跳出来了,她摆好微笑,等待着,也就是几十秒,在她这里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是眨眼的瞬间。
门开了,诗川原本想,住在这里的主人,应该不会亲自来开门吧,那么开门的就该是佣人,自己该如何介绍自己呢?说自己来找亲生母亲,显然太唐突,弄不好还会被轰出来,那么该如何称呼她?张小姐?张女士?张太太?哦,不,她现在的先生不一定姓张啊。
此刻站在门口的,很明显不是佣人。她太漂亮,太高贵,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明眸温柔而又多情,眉毛纤细而又高挑,自然地透着一股让人欢喜的精明,红唇轻启,灿若桃花。一身宝蓝色的旗袍,衬着项上一串珍珠项链,那珍珠更是颗颗圆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虽然她一看便知不是年轻的少妇,而是略年长的夫人,但脸上显示出年龄的,并不是沧桑,而是尊贵。诗川知道,这就是她,她就是知道。
可是,这个被诗川想象过无数次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的这个人,却让诗川觉得是如此的陌生,跟她之前想象的如此的不同。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诗川,眼神里都是询问。
“请问是。。是。。张女士么?”诗川不知道如何来称呼眼前的这个美丽而高贵的女人。
“还是叫我韩太太吧。”她微笑着说。声音是那么柔和,却又让人感觉,那么遥远。
韩太太?韩太太?诗川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已经远远的拉开了这门里门外的距离。
“是李太太叫你来的?”这位自称是韩太太的女人问。
“噢......”诗川还沉浸在那种无声的距离感给她带来的失落中。等她回过神儿来,却只听见韩太太说道:“进来吧,先把行李放在门口吧。我领你看看这宅子。。这是客厅,每天早饭前要收拾干净,我们六点钟吃早餐,韩先生喜欢早起,唉,这家搬得这么匆忙,什么都还乱着呢,先生又病了,加上你,这家里的佣人也还是不够用。。”
怎么回事?她把她当成佣人了?“韩......韩太太......我......”
“你放心。”韩太太说:“你是李太太介绍来的,薪水方面自然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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