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游人如织。灯笼挂满街坊四邻,平日宵禁后本该寂静无人的大街小巷此刻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灯月交辉,处处能听闻丝竹管弦之声,香车宝盖隘通衢不过如是。
恰在此时,碎琼湖边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音,就像烧的滚烫的热油里倒进一茶冷水,在如此热闹地背景下,是嘈杂之中更嘈杂,喧哗之中更喧哗,引得四处闲逛地行人纷纷好奇向碎琼湖方向行去。
好似是有人不慎失足落水了。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冬日里湖边本就湿滑难行,今日过节走在街上摩肩擦踵一时不慎栽进湖里也实属正常,坏就坏在有好事者打探出来在这上元佳节掉进湖里的倒霉催糊涂蛋子是盛家的嫡姑娘。
帝都盛家,这几年是实打实地炙手可热,并非平常勋贵可言。他家的嫡小姐捞是不捞——
要知道,虽然京华经济繁荣,女子也可穿着轻薄衣衫较为自由的来往坊市之间,但是男女大防上却是前朝从未有过的严苛迂腐,高门选媳更是添缀了许多繁文缛节。
平常人家心中掂量:捞了。万一盛家是非不分,说你污了他家小姐清白,给你摁着打几十大板,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在京兆尹的案卷里也不是没有过。
勋贵人家则心中掂量:盛家的嫡姑娘将将就要及笄,紫宸里的几位贵人虽然没明示过,但是什么意思也都知道,指着这位去做太子妃呢。未来的太子妃那是能随便碰的吗?命太多了丢着玩呢?
也有心思活泛的立马遣派小厮去寻太子殿下。这事儿,让给太子是再好不过了,戏本子里百看不烂的经典桥段:元宵佳节,英雄救美,美人楚楚可怜含羞带怯地以身相许,然后英雄就抱得美人归了。如此良缘本是天设,也算是给宫里贵人顺水推舟的机会名正言顺地下旨宣封。
湖边热闹熙攘,湖水里却冰冷寂静,水下隔绝了一切声响,她只能艰难的在水中挣扎沉浮,因为不会凫水,所以总是能呛到带有腐烂腥味的湖水,现在正是刚立春不久,最是春寒料峭之时,湖水冰冷刺骨,像一张巨大的网,吞噬着盛熙宁的每一点意识和麻木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神经。理智渐渐消弭,无助又绝望登上顶峰。
耳畔像是有声音传来:“回去吧——”
回哪儿去?我还能回哪儿?
皇后病中不慎跌进池里薨逝举国哀悼的旨意已经拟好了,只等她被捞上来确认没了生息,明摆着是要她命的死局,她还能回哪儿?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想法,又像是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次自省,她于蒙眬混沌间听到最后一丝幽叹:“你甘心吗?”
甘心?她大好年华如今枉死在此,怎么能甘心?
许是求生的意志战胜了一切,盛熙宁奋力一只手努力攀援上湖边布满湿滑青苔的石板,意图从水面中浮起。
只是徒劳无功。
***
“小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将盛熙宁的意识唤醒,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闺房时设在她床上织金钩花的承尘,她神台还不甚清明,有些怔愣的看着,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扭头去看向先前说话的人。
那人穿着寻常贵人府里的丫鬟衣衫,瞧着面目可亲,盛熙宁转了转眼珠,似是想起来了她是谁,是自己闺阁时期的贴身丫鬟,述晴。
后来她出阁嫁入东宫后,带去的丫鬟皆是中宫皇后所赐。愣是没有一个贴心体己的心腹。述晴自然而然也被留在了盛府。
但她仍未说话,依旧是懵然怔忡的看着面前的人,然后目光往四周发散。
待她鼻尖涌入了一股好闻的香味,下意识的转向窗台的桌几,那上面摆放着一只三足陶瓷芙蓉纹香炉,那香炉上正升起袅袅青烟,正是她闺阁时期常常燃的蘅芜香。她少时常爱这种香,香气经久不散,历月不息,又不过于浓郁甜腻,反而清新淡雅。
蘅芜香贵重,不轻易得,但她少时向来骄奢惯了,所用物件具是上等极品,闺房里日日燃着蘅芜香也不算的上什么;后来入宫以后,便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弹劾太子耽于享乐,骄纵妻室,铺张浪费,她在懿修宫前罚跪了三日后便再也没用过了。
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所感知到的一切情况都在提醒她:这是她十五岁前的闺房。
述晴见她半天未曾说话,神情木然却一直落泪,吓得不行,想去摇她,却被她反过神来瞪着:“你做什么?”明明凶巴巴地语气,瞧着却很是可怜。
述晴立马止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盛熙宁瞧着她鲜活的模样,有了一个荒唐虚幻的猜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小姐的话,如今正是璟元八年。”
璟元是建成帝在位时的年号,建成帝在位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却是整个南隋朝活的最久的皇帝。只因先帝活的久,因而建成帝做太子做了许久。
璟元八年冬,她被人推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