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西凉城外,布谷山上。
沐昧大汗淋漓地艰难爬行,猝不及防被一张大网捕个正着。
一群乞丐从周围灌木丛中乌泱泱冲出,簇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草莽少年。
少年着一件破布大褂,却丝毫不输世家贵族的气场。炽热的阳光下,黝黑的皮肤发亮,笔挺细窄的鼻梁渗出油光。一双很漂亮的黑眼睛,带着野兽般的凶猛与警惕。
沐昧待看清少年,不禁一怔:他不是西凉城门画像上,晋嵩朝廷用百万黄金悬赏的羯族叛军乞活帮的首领“侯伏骆”么?
自羯族诸部被晋嵩朝廷剿灭后,羌渠部少主侯伏骆便带着残存的本部族人流亡,更名为乞活帮,成为燕北羯族王室唯一幸存的血脉。
如今落脚凉州,朝廷唯恐余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出万两黄金高价悬赏。
大旱荒年,民不聊生,悬赏令一出,百姓立即骚动,从小吏到流民,从妇孺到病残,半个月来前去报信的人踏破了西凉府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没想到,竟然在此碰了个正着。
“半个月前开始,就天天见你在乞活帮盘口晃荡,究竟有什么目的?”
侯伏骆拨开人群,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女孩儿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的肩头松垮挂着件带血的黑破布衫,把柴火棍般干瘪的躯干罩住,只从褴褛的破布中,露出结满伤疤的黝黑四肢。因为营养不良,枯黄的头发乱炸,脏兮兮的脸上糊着几层黑泥块,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带着一股狠劲。
“我晃荡什么,管你屁事!布谷山又不是你家开的,哪就成了你的盘口!”
沐昧一口吐沫啐向侯伏骆,用表面凶狠掩饰内心慌张:这些天,只顾着勘探地形寻找破入西凉守军的方法,没想到误打误撞入了乞活帮的盘口。
“嚯!嘴倒够硬的!”侯伏骆嗤笑一声,冷瞥沐昧一下,命人绑回乞活帮待审问。
乞活帮隐藏在一片杨树林中,没有屋寨,只用枯木扎着些简单的挡雨棚。
沐昧被几个小啰嗦绑着手脚,踹入一个形似牲口棚的栅栏圈。
“砰!”
一声脆响伴着黑影,一个石块般的黑馊馒头飞落沐昧脚下。
沐昧抬头,循顺着馒头飞来的方向,看到一个鹰钩鼻络腮胡的汉子向她努了努嘴:“大旱饥荒,乞活帮不少人病着,正忙着祈福消灾,先吃饱肚子,才有机会逃出去。”
沐昧闻言,微怔一下,迟疑半晌,用脚勾住馒头,飞踢收入怀中。
“你们是什么人?”沐昧警惕打量着热心的鹰钩鼻络腮胡汉子,他身旁,一个肉鼻肥耳的憨汉,正大口嚼着个同样的黑馊馒头,也让几天没吃东西的沐昧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唉!”肉鼻憨汉丧气摇头,“我叫吕流,我兄弟叫吕特,都是巴蜀羌人。一年前,梁王司空侗从巴蜀调任凉州督军,我们部族也被他征用到附近采石山做搬工——”
“你说……你们是跟着司空侗来的?”
沐昧声音微颤,竭力让语气平静,讲到司空侗的名字,仍忍不住颤栗发抖。
“对啊,上个月,氐族首领余万年,借司空侗出兵墨家,在西凉城发动叛乱——”
沐昧颤栗得愈发厉害。一句闲话又让她脑中闪现出那日漫天的火光与哭喊声。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从胃中涌出,狂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肉鼻憨汉慌忙询问。
“没事。”沐昧虚脱靠倒向身后,已经习惯如此日以继夜的颤栗呕吐。顿了片刻,喘了两口粗气,猜问,“你们是趁西凉城中叛乱逃出来的?”
“唉”,肉鼻憨汉顿足,“所以说命背!我哥俩本想回巴蜀老家,谁知竟误闯了乞活帮盘口!”
“吕流!”鹰钩鼻的吕特打断他兄弟,眼中露出警告的意味。
不一会儿,又转而盯紧沐昧:“你又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乞活帮?”
沐昧望着他猎鹰般的眼睛,略一思索,苦笑:“我是附近流民,入山寻吃的,误闯了乞活帮。”
吕特猎鹰般的眼睛紧锁住沐昧,半晌,也没多言,闭眼蜷靠栅栏角落憩着。
沐昧转转眼珠,掏出馒头,小口小口嚼完,蜷靠栅栏假意酣睡。
半夜,就听到吕流吕特两兄弟窃窃私语。
“哥,她吃了馒头,中了蒙汗药,拿了玉佩就算了吧?何必伤人性命?”
“少废话!她那玉佩用一等一的蜜蜡原石,色泽纹理,便是整个玉门也难寻出一块,你当她寻常身份?若让她活着,他日指认出我们,你当玩的!”
“但如果动静太大,再惊着乞活帮……”
“不可能!今夜乞活帮都在搞祈福,结果了她,拿了玉佩,城外找到掮客换个千八百两,吃喝就再不用愁!你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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