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登基

顺治十八年正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此时皇宫的养心殿内，正举办着顺治皇帝的“大丧”。

一床陀罗经被，黄缎面上用金线织满了梵字经文，一袭一袭铺盖在皇帝的梓宫——金匮之中，安息香插在灵柩前的一尊鎏金宣德炉内。

细如游丝的青烟缭绕在大殿，宣告它的主人灵魂已经升到三界之外。

巳时初刻，大行皇帝开始小殓，乾清宫外黑压压肃立着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和各部院的堂官。

内务府首席太监吴良辅阴沉着脸站在丹墀下，脖子拧着，上嘴唇压着下嘴唇，光溜溜的下巴上窝出了一道深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

其实他此时心中正十二分得意，这个吴良辅原是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府中的长班，后被亲王净身送进宫作为博尔齐锦皇后的陪嫁太监，所以没几年就做了六宫副都太监。

今日小殓，举哀之前四位辅政大臣举行会议时，遏必隆提出由吴良辅任司仪，他便因此觉得风头又要转了，走路都仰着脸不睬人。

此刻他心里有点急躁，又有点甜丝丝的，他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得脸过。

议政王杰书、一等伯索尼，还有苏克萨哈，这些平日从不把内侍放在眼里的亲王大臣，还有排班肃立在滴水檐下的一群贝勒贝子，都要听他提调，那是怎样的微风！

祀初二刻，六十多岁的索尼——首席顾命辅政大臣至慈宁宫请训，并迎皇太子爱新觉罗·玄烨到乾清宫成小殓礼。

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宠，一直陪着玄烨的宫女苏麻喇姑从阁后拉着八岁的玄烨走来，索尼连忙起身，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抢出一步，高喊一声：“皇太子起驾，乘舆侍候了！”

乾清宫外的皇亲重臣正等得不耐烦，排在第二位的顾命辅臣遏必隆悄悄移位到第四位辅政大臣鳌拜身旁，舌头在口里绕两圈这才开口：

“鳌公，上书房转来倭赫从承德办差回来后写的一份折子，说中堂圈占了八大皇庄的地，您看——”

鳌拜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正眼也不瞧遏必隆一眼，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那就请遏公秉公处置吧！”

遏必隆挤挤眼又说：

“鳌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折子我处置过了，此等小人造言寻衅原不必与他认真，索尼老中堂年岁已高，我看这事就不一定再烦劳他了。”

对这样的人情，鳌拜不能不买账了。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遏必隆，微微笑道：

“多承关照，遏公高情，改日容谢。”

遏必隆会心地点点头，“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口里说着，眼睛却望着肃立在阶前的顾命大臣苏克萨哈。

鳌拜看了一眼苏克萨哈，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皇太子驾到！”

吴良辅亮着嗓门高喊一句，众官员立时低头垂手站好，遏必隆也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乾清宫西永巷，苏麻喇姑将玄烨扶下肩舆。玄烨童心好奇，见院内殿前站满了人，便急着要进去。

苏麻喇姑对着他耳朵低声说：“就要做皇上了，不要孩子气，要慢慢地走，越尊严越体面！”说罢便跪送玄烨进内。

索尼做前导，带着玄烨慢慢穿过笔直的人甬道。御前侍卫倭赫、西住、折克图、觉罗赛尔弼，腰悬宝刀，亦步亦趋。

当走过吴良辅身旁时，倭赫盯了他一眼，看得吴良辅顿时矮了三分。

倭赫是内侍大臣飞扬古的儿子，顺治八年做了御前侍卫，顺治一日也不能少了他在眼前。

皇后被黜时，吴良辅擅自把御赐她的一柄玉如意偷了出来，被倭赫拿住，打了一顿漏风巴掌。正因这一段因缘，他对倭赫恨之入骨。

君臣六人上了殿阶，索尼上前撩袍跪下，三大臣也都长跪在地。

索尼高声道：“请皇太子入殿成礼！”说完一回头，见鳌拜趋跪之间，竟与自己并列在前，等候玄烨入殿，遂回头低声而严肃地说：

“请鳌公自爱！”

鳌拜一向对他畏忌，索尼现在虽老得龙钟不堪，但谁都知道，当年他金戈铁马，雄风盖世，连睿亲王多尔衮的帐都不买。

凭这点老威风，三朝元勋的牌子，从没有人敢碰摸过，所以鳌拜在索尼面前也只好收敛一点，憋着气跪退了半步。

这时廊上廊下，丹墀内外的群臣，见他们跪了，也都忙着跪了下去。

玄烨踏进殿内，西暖阁中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的牌位金字闪亮，上书：

“世祖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之位”

按照索尼预先吩咐的，玄烨朝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早有内侍捧过一樽御酒，玄烨双手擎起朝天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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