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陈小山十六岁，一手把小山拉扯大的叔叔陈仲义在西京市出了车祸惨死，碾转传信到小山耳朵已经是十天后的事。这天小山正在高中的教室里上课，村里的刘大庆就在没有玻璃的破烂窗户外喊道：“陈小山，陈小山，你叔叔出车祸死了，让你去处理后事。”教室里虽然一片嘈杂，但是小山听的清清楚楚。他顿时脑子一片混乱，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所有的嘈杂都离他而去，他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醒来后，小山已经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阵阵消毒水的气味让小山不由自主的咳嗽出来。小山的班主任田小梅正在病床前，听到小山的咳嗽声，给小山递了一杯温水来。田小梅是小山们的英语老师，三十多岁，一头长发带着厚厚的眼镜。她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小山。

“田老师，我要退学！”喝了这杯水，小山感觉喉咙好受一点，看着田老师说道。

“小山，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了。虽然你的叔叔不幸去世了，只剩下你自己了，但是你是个男子汉，你要坚强。高中也只剩一年了，如果你愿意上学小山会帮助你的。”田老师抓住小山的手，轻轻地说着。

“多谢田老师！但我还是要退学！正因为我是男子汉，我只能靠自己。”小山看着窗外，坚定地说到。然后小山拔下输液的针头，走下病床。田老师要塞给小山钱做盘缠，被他拒绝了。年轻的男孩子内心很敏感，自尊心很强，怎么可能接受女老师的施舍与可怜。小山告别了田老师，急匆匆离开学校。他孑然一身，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连行李都没有，兜里只有几块钱零钱。学校旁边有一条铁路经过，过路的火车肯定要到西京的。小山没有钱买火车票，就把注意打在过路的拉煤车上。拉煤车行动缓慢，尤其经过路口时会减速通过。小山在铁路边等了半天，终于有一列煤车呼啸而过。火车是老式的内燃机车，声音很大。司机看到小山站在铁路边，从窗户里伸出手，一杯水向小山泼过来。小山赶忙侧身躲过，等火车路过的时候，小山跟在最后面跑。最后的车厢上有三道横梁，小山纵身上去，死死抓住横梁。火车不断加速，小山手使不上力，险些掉下去。但是经常爬上爬下这点技能还是有的，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上车厢，坐在车厢里的煤堆上，才缓缓的出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小山抬起手一看，他的手刚才已经被铁茬子刮破了，血止不住的流。小山记得小时候流血，都是用烧火的柴灰止血，自以为这煤应该和柴灰差不多吧？他抓了一把煤粉，抹在伤口上，不一会儿血果然渐渐止住了。这还真是算他命大，煤粉显然不能起到消毒作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终于停了。小山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火车已经停了，有人正在卸车。小山赶紧跳下车去。却不妨被人看到，有人大喝一声：“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抓住他！”他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去。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走出车站的小山看着城市里高楼大厦，一阵眩晕。这是小山第一次出远门。上中学之前，小山最远去的地方就是跟着叔叔去镇上赶集。第一次下馆子是小学成绩好，去县里参加联考，带队老师请小山下面馆吃了一碗烩面。小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楼大厦，不由得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置身在这宽阔的街道，这一幢幢高楼仿佛一个个钢铁巨人，给小山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感。

小山想问问路，但是路人见他浑身黑乎乎的，纷纷绕开他走。小山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夏日的暑气并没有带给小山一丝温暖。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小山看到前面有一条笔直的沟渠，沟渠旁边的堤岸上是一排排的垂杨柳，杨柳下面是一排躺椅。小山找到一个躺椅，躺在上面想歇一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恍惚间他看到一头红色的怪兽，张着巨大的血盆大口，向他扑来。他慌忙间想要躲避，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身体。那怪兽巨大的嘴巴边挂着滴滴粘液，嘀嗒在小山身上，恶臭无比。只要一口下去，那怪兽就能把小山咬成几截。

小山恐惧的不敢睁开双眼，难道还没有见到叔叔最后一面就要丧命在此？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迷迷糊糊之间，小山感觉一双大手在小山身上游走，他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小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只见一个老头子一脸猥琐地看着他。小山吓得跳了起来，一跃三尺高。老头子依然猥琐地盯着小山，还掏出一张钞票：“小哥，我给钱，我给钱啊！”小山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一把推倒老头子，一溜烟就跑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地方。小山顺着河堤下到河水旁，猛地跳入河里。他在水里游了几圈，然后狠狠地搓洗身上，一遍又一遍。浑身煤灰他都不怕脏，但是这次事件真的让小山心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足足在河里泡了半天，小山才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有人已经早起晨练，还有很多人已经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不一会儿路上就已经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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