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父亲是相册里身穿军装，腰挎着枪支，站着笔挺的军姿，坚毅的脸庞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嘴角还噙着一丝的微笑，似乎不太习惯，还有这一丝的僵硬。

有时候。

父亲是身旁小心翼翼的旁观者，他总是带着满眼的愧疚看着自己，看着母亲，蠕动的嘴角是时间最温柔的语气，生怕大声了会吓坏自己。

但是只要他那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手机响起时，堂堂八尺男儿，便一定是毅然决然的松开怀里的人，头也不回的冲上了那等候在家门外的军车，绝尘而去。

这天。

父亲是一个盒子，他躺在无数战友趟过的盒子里，上面覆盖着他忠诚一生，奉献一生，热爱一生的国旗，那鲜艳的红色，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以前他就总说：国旗裹身是华夏人至高的荣誉，这是军人的归属，是一生的荣耀和光辉，而今天他该是梦想成真了，他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死亡不过等闲，边境重于生命。

商阳无悲无喜的从父亲的副手手里接过了骨灰盒，冷峻的脸庞没有丝毫的波动，如利剑般笔挺的刘海遮挡着了哀伤的眼神，脸上只剩两行清泪诉说着主人的悲伤。

“你怎么走了啊？你站起来啊，你说好的退役了就守护家庭呢，二十年了啊，孩子见过你的次数还不满十次啊，怎么就走了啊？你回来啊！”

商阳身边一个悲痛欲绝的妇女，声嘶力竭的呐喊着，试图扑到骨灰盒上。

只是她被人搀扶住了，因为她没有力气走路了，以前人们总说一夜白头是夸张，可是她告诉世人，这不是夸张。

周围的人或是默默垂泪，或是低泣出声，或是握紧了双拳，45度角仰望天空，试图让眼泪倒流，让时间也倒流。

天空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般压抑着，初春的天气很冷，小草也俯下了身子，树木也弯下了腰，它们好像也在向祖国最忠诚的战士致敬。

不知何时起，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充满着诗情画意的春雨在此刻却蕴含着悲伤，淅淅沥沥的下着，静悄悄的表达着它的哀伤。

商阳手捧着骨灰盒，缓慢地、轻轻地、无声地走着，目视着前方，眼神和照片里的父亲一样，坚毅又无畏，只是多了一丝的冷厉。

人群随着他的步伐，缓慢的前行，低声的哭诉不时的响起。

紧紧跟在背后的是四个战士，一身笔挺的军装，一个脸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一个是耳后根到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一个手臂空荡荡的随风飘荡，一个是被削去了半边的脸一般。

到了纳骨塔的地方，商阳站住了脚步。

双手抚摸着骨灰盒，嘴角泛起了微笑，泪如泉涌，仰头看着天空。

“生前保家卫国，死后魂佑华夏，安息吧，您未竟之志，我必定绳其祖武，矢志不渝。”

商阳轻轻地说着。

“我赵婧嫁给你无怨无悔，做了二十年的军嫂，守了二十年的活寡，我也不埋怨你，可是你太狠心了啊，孩子有什么错啊，你怎么就抛下他走了啊？”

商阳的母亲挣脱了搀扶她的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一把抢过骨灰盒，埋在胸膛前，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哭诉着。

周围的人群都静静的看着女人的哭诉，不忍心看的人背过去了身子，手捂着脸，颤动的肩膀才能说明他们的悲伤。

良久。

商阳弯腰扶起了她，把她搂抱在怀里。

“我不怪他，他是最好的父亲，虽然不称职，但是他对得起这身军装，对得起这面国旗。”

商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他很爱你，每次能通电话时，他都会说很想抱抱你，只是八尺之躯已许国，难以顾家了，可是他说过退役了就会回来的，这是第一次骗我们，也是最后一次了。”

赵婧头靠在商阳的肩膀上，似乎想要说明什么。

“我知道，妈，节哀吧，他拼了命守护着我们的美好，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商阳压制着胸膛要喷涌而出的悲伤，轻轻的安慰着母亲。

天空的雨似乎下的越来越急促了。

“让他安息吧，乖孙儿，把你爸放下去吧。”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拍了拍商阳的肩膀，低沉着声音说道。

商阳从母亲怀里用力的抱过来骨灰盒，平举着道胸膛前，抬头仰望着天空。

如虎啸般的声音从喉咙吼出。

“回——家——咯——”

声音中的悲愤好似惊动了雷神。

“轰隆隆......轰隆隆。”

一声撼天动地的雷鸣声响彻天地。

“哗啦啦......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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